Awake or Daydream

再次睜開眼睛時，金碩珍看見三名身穿黑色長袍的陌生人圍繞在自己身旁。

「金碩珍先生，24歲，戊戌年七月初八，死因，中箭，」說話者將金碩珍扶起，「是你本人沒錯吧？」

「是的。」還沒搞清狀況的金碩珍輕輕點了點頭。

「請跟我們走吧，前面的路還很長呢。」

金碩珍站起身來，怯生生地跟在傳說中的地獄使者背後。

臨走前，他看了躺在地上的自己一眼，默默在心裡與伴了自己二十多年的身體告別。

因為為人和善有禮又孝順，加上是因為救人而間接導致死亡，金碩珍在地獄的七道審判中全數獲判無罪。

結束了幾十天的地獄審判旅程之後，他被地獄使者們領到了一間牆上擺滿茶壺和茶杯的房間內。

三位使者中看起來最年長的那位，將一杯還冒著煙的熱茶端至金碩珍的面前，「這是能夠讓你忘掉此生所有一切的茶，請慢用。」

「忘掉一切？」

「是的，喝下去後此生經歷過的喜怒哀樂都會被留在這裡，然後迎向全新的人生。」

「如果不喝的話會怎麼樣...？」

「不喝的話，你會用比此生更長的時間來後悔。」

金碩珍遲疑了好一會兒，然後將捧著的茶杯輕放在桌上。

「可是…我還有很重要的約定沒有完成，他還有很重要的話沒有跟我說…」

「相忘茶能夠讓您忘掉這些遺憾的，先生請喝茶吧。」

金碩珍就這麼盯著那杯茶長達一個時辰，原本繾綣上升的熱氣早已不復見。這期間，地獄使者們一次又一次溫柔地說服、相勸，但金碩珍卻遲遲無法下定決心拿起茶杯，將相忘茶一飲而盡。

因為每當他的指尖碰到杯壁時，就會想起他曾在夕陽的輝映下，與重要之人勾手立下的誓約。

「對不起，我真的沒有辦法下定決心…」

「那麼我再問您最後一次，您怎麼樣都希望能夠完成那個心願嗎？」

金碩珍毫不猶豫地點頭。

「我知道了，那請您和我去另外一個地方吧。」

三位地獄使者肅然起身，快步地離開掛有「相忘茶坊」匾額的房間，走向另一個未知之處，而金碩珍則小心翼翼地跟在後頭。

一行人經過重重迴廊、通過一道又一道門，最後抵達了一間看起來普通至極的房間，裡頭的擺設和金碩珍原本的臥室有點像，最大的不同，是房間正中央擺著一張方形大木桌，桌前則坐著一位看來慈祥和藹的長者。

「您好，是金碩珍先生吧。」

「是的。」

「聽說您因為有很想要完成的心願，所以不願意喝下相忘茶是嗎？可以告訴我是什麼樣的願望嗎？」

由於對方的臉上滿是笑意，金碩珍便在很放鬆的狀態下，將他和閔玧其的約定娓娓道來。

「這樣啊，」長者聽完之後笑了笑，「不過，不能將記憶帶到下一世是這裡不能違逆的鐵律，我相信，如果您和那位摯友有緣的話，來生一定會再相見的。」

「可是…那時候的我早就不是我，玧其也不會是原本的玧其了…」

「如果您真的這麼堅持的話，也不是沒有辦法，」長者看向眼睛突然閃爍著希望的金碩珍，「但是，就算那麼做，也無法保證你們兩人會重逢。」

願望未完成之人聽至此，仍然瞪大眼睛，滿心期待地等待長者說明所謂的「辦法」。

「那就是留在地獄工作。」

根據慈祥老爺爺的解釋，地獄使者雖然仍會被消除記憶，但可以帶著與前生相同的個性展開地獄的工作生活。然而，如果想見的那人沒有和自己一樣，做出留下工作的選擇，那麼兩人理當沒有機會於地獄的世界再見，而且就算真的見到面，也會因為沒有前生記憶，而無法認出對方。

「這麼不划算的條件，你還是堅持要留下嗎？」

金碩珍思考了半晌後，開口問道，「那麼，曾經有相愛之人同時留下而再見面的例子發生嗎？」

長者只是微笑，然後緩緩地點了點頭。

「那麼，我願意。」

就算機會渺茫如大海撈針，金碩珍也想要遵守約定，用原本的面貌和性格，和閔玧其再一次重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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得知金碩珍戰死的消息後，原本就不太說話的閔玧其愈發沉默。

比起悲痛的金家人，閔玧其看起來相對平靜，但就連正處於哀慟之中的金媽媽，都明顯地感受到了他的絕望。

「玧其啊，謝謝你每天都來陪我們，」金媽媽用她有些無力的雙手，握住了前去陪她聊天的閔玧其，「我知道你和阿珍從小感情就很好，所以你很難過的話，像我們一樣表現出來也是沒關係的。」

「我沒事，金媽媽您才要好好休息，碩珍哥出征之前拜託我好好照顧您和金爸爸，如果您出了什麼狀況的話，碩珍哥一定會跑到夢裡來罵我的。」閔玧其對著金媽媽擠出了一個淺淺的微笑。

即使內心正深深地痛著。

這一天從金家出來之後，閔玧其漫不經心地走著，或許是身體的習慣使然，他在自己沒有注意到的情況下，來到了和金碩珍立下約定的河邊。

此時太陽正開始往山的後方躲藏，落在閔玧其身旁的橘紅色光，和兩人勾勾手指時如出一轍。

閔玧其很想念金碩珍。

想念他偷咬自己手上的點心，想念他不畏村內小霸王拯救自己，想念他拉著自己溜出學堂，想念他在身邊的每一個瞬間。

「金碩珍大傻瓜，」閔玧其盯著遠處漸漸下沉的夕陽，自言自語似地對著遠方說道，「我有遵守約定，好好幫你照顧金爸爸金媽媽，也有遵守約定，在這裡等你回來，可是你為什麼就這樣不告而別？你這個不遵守約定的大笨蛋。」

閔玧其的世界和他的心一樣，早已殘破不堪。

從前河邊總是有兩個身影並肩而坐，現在只剩下他一個人蹲在原地以淚水懷念故人。

金碩珍離去的那年冬天特別冷，歷年來雪量並不多的村子，罕見地歷經了幾乎一整個月不間斷的降雪，積雪的厚度已達到了寸步難行的地步。

不幸的是，金媽媽在失去兒子之後傷心欲絕，身體狀況日漸變壞，加上刺骨寒風的肆虐，讓她在尚未溶雪之時大病了一場。

大夫特別交代要好好調養身體，但所需藥材因外頭天寒地凍而短缺，需要的話只能自行迎著冷風上山摘取。

看著年邁的金爸爸和在戰事中受傷的金哥哥滿面愁容，閔玧其決定要繼續履行和金碩珍的約定，即使另一方已經爽約了。

他在一個下著小雪的日子出發，往先前大夫指示的山區徒步而行。經歷了幾次東昇西落之後，終於看見陡峭的山壁上，一株又一株的藥草不畏險峻環境屹立不搖。

閔玧其在鞋子上綁了毛皮防滑，又仔細地將綁在自己腰上的繩索固定在堅固的巨石塊上，然後緩緩地沿著峭壁垂降。

偶爾一陣強風吹來，閔玧其整個人會像鐘擺一樣晃來晃去，看上去搖搖欲墜；而峭壁上因低溫而結的冰霜，更讓閔玧其的腳底不斷打滑，好幾次都差點摔落懸崖。

歷經千辛萬苦後，心心念念的藥草終於出現在眼前，閔玧其趕緊拔取了好幾株，緊緊握在手中。

目的達成後，閔玧其將藥草咬在嘴邊，雙手緊抓繩索，一步一步地向著剛才垂降的起點而爬。原本就已經十分危險的處境，因為突如其來的暴風雪而變得更加嚴峻，閔玧其幾乎看不見上方，只能憑藉記憶和體力咬牙而上。

因為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爬上山壁，閔玧其沒有察覺到山頭傳來的轟隆聲響。

雪崩發生得突然，閔玧其的生命繩索在一夕之間斷裂，他瘦弱的身軀便跟著繩子和成堆的白雪一同墜落。

被埋在雪堆裡時，閔玧其突然想起了金碩珍，突然想要問他面對死亡時是不是也腦袋一片空白？也想問他，如果藥草最後到不了金媽媽手上，他是不是會生氣？

閔玧其就這樣不斷想著金碩珍，沒多久，便因為體溫不斷流失而失去了意識。

「閔玧其先生，23歲，戊戌年十一月初二，死因，失溫，是你本人沒錯吧？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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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碩珍今生的最後，和其他亡者一樣結束在一杯熱熱的茶。

再一次睜開眼睛時，他的記憶已經成了一張白紙，只知道自己叫做金碩珍，是一名編號19921204的地獄使者。

結束訓練之後，金碩珍開始了在地獄的工作，負責帶領亡者接受地獄的審判，幫他們釐清一生所犯下的罪，協助他們反省、贖罪，最後踏上通往天堂的道路。

工作27年後，金碩珍被調離原本的隊伍，成為0613小隊的一員。

他一直記得報到那天，戶外是一片晶瑩雪白，而他未來的隊友，也像雪一樣白皙且冰冷。

雖然一開始釋出善意都被無視了，但金碩珍的直覺告訴他，他們將來會是一百分的好夥伴。

雖然金碩珍已經不記得了，但他確實地遵守約定，和閔玧其再一次重逢了。

END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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糖珍的前世交代完畢!

雖然覺得結束得有點草率，但整個故事我還是很喜歡XD

聽過震撼人心的Epiphany之後，非常期待Answer的問世!

相信一定又是世紀名專輯~~~~~~

附上熱騰騰的失焦的SIN